是的，我们需要监督，但监督本身不是目的，只是一件工具，成就事业才是目的，而且监督者本身也存在知识和道德品质等各方面的局限性。因此，为了实现目的，监督的形式、监督者本身的提高、对监督者的监督，这一切都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最大限度、最无制约的监督本身不是衡量监督成败的标准。中国历史上的监军制度本意是监督统兵作战将领，防范其胡作非为；但在唐朝后期这种监督权力发展到巅峰，监军太监对作战将领有生杀予夺之大权，曾经横扫东亚大陆的唐军也就衰弱得不仅无力削平外患和藩镇，面对黄巢之辈时也屡遭惨败、丧师失地了。
   “榼榼银龟摇白马，傅粉女郎火旗下”——在 《吕将军歌》中，李贺热情称赞友人吕将军的才气胆略，将唐宪宗宠信的监军宦官吐突承璀讥为胆小怯战的 “傅粉女郎”——涂脂抹粉的小丫头；抨击当时奉行的这种军事体制是“西郊寒蓬叶如刺，皇天新栽养神骥。厩中高桁排蹇蹄，饱食青刍饮白水”——千里神马吃的是西郊野生的蓬草，草叶如刺；劣马则享受着高档马厩中的新鲜上等牧草和清水。一番不平之后，李贺也只能安慰朋友： “圆苍低迷盖张地，九州人事皆如此。赤山秀铤御时英，绿眼将军会天意”——目下昏天黑地，到处都是这个样子，但请耐心等待机会，相信老天不会浪费你老兄的才干。今天如果形成了 “多干多错、少干少错、不干不错”的环境，如果逼得人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那将是中国前途命运的悲剧。中国历史上已经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悲剧，近两年中国高铁遭遇的极度不公正舆论暴力又一次向我们敲响了警钟。
   （二）个体理性何以形成集体非理性？——现代产业布局特点、市场化媒体经营机制放大片面 “消费者权益”主张
   “中国物价高于美国泰国”之说不过是误读，但诸如此类片面、通常不符合事实的所谓 “消费者权益”主张得以兴起，并往往占据舆论上风，在相当程度上是现代产业布局特点、市场化媒体经营机制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如上文所述，任何一个国家要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设置关税等进口壁垒时都应当奉行这样的原则：初级产品进口壁垒低于制成品，零部件进口壁垒低于整车整机，消费品高于生产原料，奢侈品进口壁垒高于中低档消费品；有志于赶超的发展中国家尤其必须坚守上述原则。对于全体国民而言，这是一个集体理性的选择，然而，这一有利于本国制造业的集体理性原则又有损于单个消费者个体的短期利益，因为他们在上述关税税则下必须为进口消费品支付较高价格，意欲购买进口奢侈品的高收入消费者短期利益受损更大。在这种情况下，消费者对上述 “发展导向”的关税税则存在潜在的反对意愿，消费者个体理性与集体理性之间存在矛盾冲突。
   在绝大多数消费者对 “发展导向”的关税税则所造成的国内外商品价差没有体会的情况下，上述反对意愿更多地处于潜在状态；但国际旅游、网络技术的发展等因素一方面会削弱传统产业发展政策工具的效力，另一方面会激活上述潜在反对意愿，使之形成现实的反对呼声。前文已经提及，我们要对奢侈品、高价西方消费品设置较高进口壁垒，但国际旅游兴起及其成本相对下降，使得许多国内高收入消费者可以直接到海外采购；网络技术的发展也使得国内一般消费者可以利用网络交易等工具低成本从海外采购，然后借旅游者归国免税进口额度、邮包进口关税减免等规避正式进口贸易渠道下的高关税，从而令国家产业发展政策的效力部分落空，国内流通产业反而损失了部分收入。2010年中国内地公民出境人数合计5738.6万人次，其中因私出境人数5150.8万人次。在 《2010年中国国际收支平衡表》上，当年旅游服务进口额为548.80亿美元， 表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不可忽视。
   一种意愿被激活，不等于其呼声能够被听到；一种主张的影响力大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持有这种主张的人是聚集还是分散，以及他们聚集的区位。除特殊情况外，一般情况下，同样多持有某一主张的人，聚集于城市比聚集于农村影响力大，聚集于中心城市比聚集于边缘城市影响力大；换言之，中心城市居民因聚集于中心城市而拥有与其人数不相称的潜在和现实政治影响力。而现代产业布局的特点是制造业离开中心城市，中心城市居民对于制造业产品多数是消费者而不是生产者，这意味着消费者的主张一旦被反映出来，往往能够赢得比其人数比例大得多的潜在和现实政治影响力。由于人人都兼具消费者身份，但不是任何人都具有制造业部门从业者身份，即使是制造业部门从业者，也是分布在众多行业，而不是全部集中在某一特定产业；这样，在讨论任何一个特定制造业部门的 “发展导向”关税税则时，其他制造业部门的从业者也是潜在反对者，从而加大了 “发展导向”的贸易政策被各个击破的概率。
   中国的中心城市包括直辖市省会城市和计划单列市，这些城市产业结构普遍特点是第三产业占比高于全国第三产业占比。这些产业结构表明，中心城市大多数居民是物质生产部门的消费者而不是生产者，因而具有较强的内在倾向主张降低消费品进口壁垒。广州媒体关于降低奢侈品进口税之类的呼声之所以比上海媒体更高，至少部分原因是广州产业结构中第三产业占比高于上海而第二产业占比低于上海。
(未完待续) (梅新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