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能源·化工·材料

低碳转型下的晋煤冀钢:焦化产能过剩问题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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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国工业报记者  余 娜

  河北与山西,分别是全国最大的钢铁产地与最大的焦炭产地,其钢铁与焦炭的产量均占到了全国的1/5。

  伴随“双碳”目标的提出,一场以减碳为目标的工业转型变革正在全国范围内铺展开来。推动钢铁行业实现低碳转型的政策主要集中在设备大型化、极致能效、电炉短流程炼钢转型、氢冶金技术的应用等。这些路径起到了消减钢铁生产过程中焦炭使用量的作用。由于两省产业的高度协同关系,河北省钢铁低碳转型正在对山西省焦化行业产生重大影响。

  绿行太行、晋青可持续发展公益服务中心、山西派可思绿色文化中心近日共同发布的一份名为《晋煤冀钢,标本共治:对“双碳”目标指引下河北钢铁与山西焦炭协同降碳必要性的初步调研》的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在最严格的钢铁行业转型政策背景下,钢铁行业的转型将显著减少焦炭的使用量。这一重要市场的减少,也在推动山西焦化行业面临的严重产能过剩问题愈发棘手。

  太原理工大学副教授寇静娜认为,焦化与钢铁企业对转型的必要性有清晰认知,但能力有限,步伐缓慢。欧洲钢铁行业更像“老年人”,早已完成长流程钢铁生产的更新换代,而中国钢铁行业则更像“青年人”,尚处于以长流程为主的成长期。她强调,“指望一个‘青年人’快速步入短流程炼钢的成熟阶段并不现实,转型需要时间和外部支持。与此同时,地方政府在转型中面临巨大的财政压力,不是不想改革,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寇静娜呼吁,中央政府应提供更多资金和政策支持,助力地方政府应对转型挑战。

  历史纽带及当下纠缠

  河北省与山西省在钢铁及焦化产业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河北省的钢铁生产严重依赖焦炭,而山西省则凭借优质的炼焦煤资源,成为河北焦炭供应的主要地区。这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在生产工艺链接、地理距离优势的基础上,通过供需数据得到了体现。

  河北是全国最大的粗钢生产基地,其粗钢产量也—直占到全国粗钢产量的1/5。2022年,河北省的钢产量达到21194.5万吨,占全国粗钢总产量的20.82%。其中,唐山市和邯郸市分别以12413.5万吨和3876.1万吨的产量位居全省前两位。

  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官方数据,河北省在2023年的粗钢产量达到了21050.63万吨。以钢焦比0.4进行推算,河北当年的焦炭需求量大约为8400万吨,除自产的4315.7万吨焦炭以外,仍然存在大约4000万吨的需求缺口。补这—缺口的主要供给来源地是山西、陕西和内蒙古等焦炭产业大省,其中尤以山西为主。

  山西是全国最大的焦炭生产基地,其焦炭产量约占全国焦炭产量的1/5。2022年,山西省的焦炭产量为9799.7万吨,占全国焦炭产量的20.7%。吕梁市、长治市和运城市分别以2578.4万吨、1663万吨和1502.3万吨位居全省焦炭产量前三。

  山西省在2013-2022年的十年间,焦炭产品外调出省率在71%-87%之间。2023年9月,山西省焦化行业协会通报指出,“山西省有近七成焦炭外销到省外,在国内市场中,河北省为山西省第—大销售区。”

  河北省粗钢产量对山西焦炭产量有显著影响。河北省焦炭需求与山西省焦炭产量存在显著的—致性,山西省焦炭产量对河北省钢铁行业需求变化高度敏感。

  2017-2020年,河北省对焦炭的强烈需求与山西省焦炭产量的增长趋势相吻合。

  2021-2023年,国家钢铁产量“平控”政策的实施直接影响了河北省对焦炭的需求,山西省的焦炭产量相应地在同—时期累计减少了929.5万吨。

  值得一提的是,资产股权关系方面,近年来,河北钢铁企业通过收购、入股、整合重组等多种途径,全方位在山西省布局焦化产业,为自身的钢铁产业寻得稳定且高品质的焦炭来源。同时山西省的焦化企业出于稳定下游优质用户的考虑入股河北钢铁企业。

  例如,金鼎钢铁集团有限公司股权收购襄桓县鸿达煤化有限公司、山西建滔潞宝化工有限公司等;唐山市双赢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与山西禹王煤炭气化有限公司进行股份合作;河北普阳钢铁有限公司持股山西金烨焦化有限公司51%股份;山西焦煤能源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持股首钢京唐西山焦化有限公司60%股份;山西美锦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持股唐钢美锦(唐山)煤化工有限公司股份55%。

  事实上,焦炭需求的波动与高炉-转炉长流程钢铁企业的生产活动密切相关,没有任何单一行业能够大规模取代钢铁行业在焦化市场中的地位。一旦钢铁行业大幅减少对焦炭的需求,许多焦化企业可能将面临消失的风险。

  河北省与山西省在钢铁及焦化产业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河北省的钢铁生产严重依赖焦炭,而山西省则凭借优质的炼焦煤资源,成为河北焦炭供应的主要地区。这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在生产工艺链接、地理距离优势的基础上,通过供需数据得到了体现。

  地理位置的接近进一步降低了运输成本,加强了两省间的供需关系和经济联系。山西省的焦炭价格和运输成本优势,使得其成为河北省钢铁企业理想的焦炭供应地。河北省的钢铁企业为了确保焦炭的稳定供应,纷纷在山西省布局焦化产业,通过收购、入股等方式,强化了两省产业的协同发展。

  从产量关系和需求关系的数据观察来看,河北省的焦炭需求与山西省的焦炭产量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性。两省的产业发展高度协同,共同构成了中国北方重要的钢铁和焦炭生产基地。

  另据《报告》统计,在河北省56家钢铁企业中,49家企业使用长流程炼钢技术,其中3家已经增设了电炉。另有7家短流程炼钢企业,其中1家使用氢冶金技术。

  “这些改变无一例外都意味着未来对焦炭依赖程度的大幅降低。”山西派可思项目负责人赵沛分析,“按照历史趋势,随着转型进展,河北省超过七成,甚至全部的焦炭需求外购缺口供应来自山西,二者分别从需求侧和供给侧彼此依赖又彼此牵制。这意味着到2030年,在最严格的情景预测模式下,山西焦化行业将失去约1775至2264万吨的焦炭市场,这相当于山西第二大焦炭产地长治,或者第一大产地吕梁全年的产量。山西必须为此提前做好准备。”

  低碳转型下的思考建议

  “绿色低碳是目前全球主要经济体的重要发展方向。随着2030年的临近,中国实现‘碳达峰’的步伐正在加快。无论是河北还是山西,都将面临越来越大的低碳转型压力,因此两省目前唯一的选择是提早布局主动做好应对准备,而不是被动等待,在低碳发展的浪潮中承受冲击。”赵沛建议。

  从近20年的统计数据看,河北省钢铁行业与山西省焦化行业有显著相关的供需关系,是相互依存的产业链上下游。河北省钢铁行业与山西省焦化行业之间的供需关系在多个层面得以体现,包括生产工艺、生产规模、运输优势以及实际数据表现等。

  与此同时,从调研的情况看,山西省焦化行业尚未做好迎接河北钢铁行业低碳转型对山西焦化行业的影响评估和应对。如果河北如期实现20%的电炉短流程炼钢占比目标,晋冀两省均受到巨大影响。

  历史纠葛下相依相存的晋煤冀钢,如何实现协同发展?

  对此,《报告》提出了以下六点建议。

  第一,山西需要摸清本省焦化行业产能家底,夯实转型基础。

  梳理山西近十年来焦化行业产量后发现:现有数据已经表明山西省焦化行业存在严重的产能过剩问题,然而由于缺乏摸底和核定,山西省政府仍然在提出较高的产能目标。

  报告建议,山西省首先需要重新审查现有产能核定标准,制定科学的产能核定依据,反映真实的企业产能状况,为后期产能规划提供有效的支撑。可成立山西组建模排小组,对企业规模与市场集中度、产业结构、技术水平、产业链延伸情况、区域分布特点、环保与能源消耗清况等产业结构家底,进行摸排。

  第二,需加大监管力度,加快过剩产能出清,严禁新增焦化行业产能。

  在即将制定的“十五五”规划中,建议进一步明确“严禁新增焦化行业产能”,按照“关小留大”原则稳步管控缩减现有产能,制定行动方案推动焦化产业转型。鼓励社会公众参与,增强政策透明度,确保各相关部门在接到群众问询、举报或建议时能有效回应;相关部门在审批、公示、批准建设焦炉时应杜绝各种形式的产能扩增,慎重批复新的库化项目建设。

  第三,需加强对产业链下游省份需求变化的关注和调研。

  调研中发现,河北和山东这两个重要的产钢大省都有匹配的焦炭产能,本可以实现自给自足,但近年来都出现了压减焦炭产能产量,提升或维持粗钢产量的现象。这种情况导致两省的钢铁行业生产开始越来越依赖外购焦炭的支持。

  河北、山东两省同为大气通道地区,为了缓解本地环境压力,提前压减本将逐渐淘汰的焦化产能应是明智之举。但伴随京津冀地区大部分城市成功实现空气质量排名退出“后十”,汾渭平原地区的城市开始取而代之,占据空气质量排名的“后十”榜单,环境挑战明显从河北转移到了山西。

  钢铁行业低碳转型势在必行,对焦炭的需求下降速度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快。山西需警惕其他省份的污染转型及一时的需求转移,如果无视环境压力和转型的前景,依然坚持焦化行业,将家中自身转型的负担和资产资源搁浅的风险,不利于地区可持续发展。

  第四,两省需加强跨区域政策制定与信息共享,同步推进低碳发展。

  鉴于山西焦化行业与河北钢铁行业在生产工艺、资产、距离、产量及需求等方面存在紧密联系,建议两省之间加强关于钢铁行业与焦化行业的相关政策制定与信息共享与合作,联合打造多元互动平台,开展产业动态、技术创新、项目合作、低碳实践等方面交流,推动形成低碳发展共识与合力。

  建议统一产业准入和退出标准,避免在产业转移过程中出现落后产能从河北向山西转移的情况,保证区域内产业高质量发展。鼓励河北、山西两省企业、科研机构、社会组织开展更多关于产业转型、技术升级、低碳发展等方面的合作,共同推动低碳发展。

  第五,在推动焦化行业低碳转型的政策制定上,尽快明确路径和时限。

  作为焦化行业最主要的下游市场,钢铁行业受政策和市场的影响已处于转型的深水区。报告建议山西省政府应密切关注钢铁行业发展趋势,尤其是需要关注钢铁行业低碳转型政策的出台和落实,对未做转型规划的企业发出预警。有关政府部门需立足焦化行业整体统筹规划,鼓励、引导、扶持部分企业提前做出转型升级或转型退出的选择。

  第六,双方均需布局社会和资金支持体系,鼓励各自转型所需再就业培训。

  开展双碳认知及普及培训,让焦化行业从业人员深刻理解“双碳”理念及焦化行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意义;出台促进焦化行业从业人员多技能提升相关方案,设置传统制造业、生活服务业、现代服务业等面向现有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多类型培训课程,使焦化行业从业人员有的选、有的学、有活干;针对有创业意向的相关从业人员,提供创业指导、创业补贴、创业担保贷款等优惠政策,降低创业门槛与成本。

  “绿色低碳是目前全球主要经济体的重要发展方向。随着2030年的临近,中国实现‘碳达峰’的步伐正在加快。无论是河北还是山西,都将面临越来越大的低碳转型压力,因此两省目前唯一的选择是提早布局主动做好应对准备,而不是被动等待,在低碳发展的浪潮中承受冲击。”赵沛建议。

  山西焦化集团公司副总工程师杨霞亦深感转型压力。她坦言,“地处汾渭平原,近几年,山西焦化集团已经感受到了上下游带来的压力,企业一直围绕着保生存而努力。在钢铁行业转型关键期之前,希望高校、科研院所、政府层面能给焦化行业指出明确转型路径,做好技术储备。”

  到2050年,已经实现碳中和的钢铁行业或将给焦炭行业留下微乎其微的需求,这也为两省的协同转型提供了更紧迫的时间表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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