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企业重视工业设计是关键。工业企业和设计企业都要转型升级。全社会要叫响 “设计”两个字。

   我们崇敬乔布斯，喜欢用苹果提供的产品，但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
   第一，工业设计的奥秘之一，在于把能为我所用的一切进行集成、融合、提升，虽然重要性首当其冲，但投入相对较少。乔布斯自己承认，“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赖于我们人类的其他成员，以及他们的贡献和成就。”这是谦虚吗？也是事实，这与牛顿说的 “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些像但不好媲美。那么乔布斯做什么呢？ “我们试图用我们仅有的天分去表达我们深层的感受，去表达我们对前人所有贡献的感激，去为这股洪流 （回馈社会）加上点什么。”比如乔布斯最初开发的麦金塔机型革命性的图形用户界面，就是从施乐公司帕克研发中心借来的大部分式样和灵感。智能手机也不是乔布斯首创，但当他看到一部智能手机时，他想到的是更完美的手机，他做出来了。
   乔布斯是天才，是指工业设计天才，不是什么都能创造出来的天才。比如他不可能像现在科技人员那样从酸牛奶里制造出一种新的纺织品，从锂电池升级为锂水电池，用电来灭火而不是点火，甚至不可能把数控机床的精度再升上一级，等等。那些是什么呢？是 “技术创新”、 “技术进步”，是 “发明创造”。乔布斯的伟大之处，是以设计大师的手法把理念、艺术和科技 （已有的、新的）、适用材料 （新的、已有的）融合在一起进行创新，从而设计出了为大众欢迎的产品。我们常说，工业设计是科技成果走上市场的转换器就是这个意思。
   一些企业不重视设计创新的原因之一，就是没有弄清设计创新与技术创新既有区别又互相联系的关系。有人告诉他们，设计很简单，它包括在技术创新里面。于是企业里建立了“技术开发中心”或者 “研发中心”，其中有负责设计创新的人员不多，但很多是没有的，有的也 “边缘化”了。你想，乔布斯搞设计 “简单”吗？没多大作用吗？我们到商店买手机，首先挑的是 “设计”；我们自家搞装修，首先讲的是 “设计”。我们不要忘了，“设计是新产品的第一道工序”，而且它的投入一般只占新产品开发的10%~20%，却决定了整个投入的成败。
   还有一个新问题，那就是与文化产业、文化创意产业和创意产业的关系。不管这些产业如何界定，以及现在各地方是否把设计产业包括其中，设计产业肯定是其中的核心部分。
   第二，苹果主要是 “创造”， “制造”是以委托生产的方式在全球代工。乔布斯的公司只负责设计、技术监控和市场销售，即通常比喻 “微笑曲线”的两端。比如iPhone手机，其中闪存、屏幕是由日本企业按图纸要求生产的，信息处理器和相关零部件是韩国制造的，微电脑、摄影机、WIFI无线产品是德国制造的，蓝牙、录音零件和3G技术产品是在美国制造的，组装是在中国进行的。这是开放式办企业的办法，是对经济全球化长处的利用。我们的企业如果自主设计了新产品，也不一定都是自己制造，也可以由别的企业甚至国外企业去制造。
   我们多数制造企业因为没有自主设计的产品，只能处于 “微笑曲线”的底端，俗称在 “苦笑”。据调查，上述一部印有 “中国制造”的时尚手机，我们付出的汗水只能分享3.6%的价值，零售价的2%。当然，我们不否定委托加工带给我们的好处，也肯定 “贴牌生产”是国际经济技术合作的一种有益形式，但根据前两年数据，我们出口工业产品中90%是贴牌生产，科技成果转化率不到10%，一个比例太大，一个比例太小，这都跟我们不重视工业设计有关。立志要自主创新的企业领导人，应该向温家宝总理指示那样：“要高度重视工业设计”。企业是设计创新的主体，产学研是主体群，在政府部门、金融部门的支持下，把90%降低一两个百分点，把10%提升一两个百分点，就是对工业转型升级作出很大的贡献。
   第三，苹果在设计实践中，并没有把设计分成多少种类，综合运用效果达到最佳。乔布斯崇拜包豪斯精神，但不局限于工业设计，他运用集成、整合的办法，把新产品推向市场。用我国现在流行的分类，苹果公司运用了产品设计、功能设计、结构设计、外形设计、平面设计、广告设计、环境设计、商业设计等，在 《乔布斯传》里都有反映。
   我们研究和办理一些事，习惯从“定义”出发。我在接触工业设计之初也有雾里看花的感觉，也请几位两岸专家给我写300字说清 “定义”。实际上这并不容易。国际工业设计联合组织就定义问题做了三次调整，最近的一次是2006年，认为 “设计是一种创造性活动，其目的是为物品、过程、服务以及他们在整个生命周期中构成的系统，建立起多方面的品质”，还有一段较长的解释，如创新技术人性化、增强全球可持续性发展和环境保护等。从英文原文翻译来说，可以译成 “工业设计”，也可译成 “产业设计”。我认为，可以按 “工业化过程的设计”和 “工业化的设计”来理解。事实上，从包豪斯时代到现在，随着工业化过程的不同推进阶段和人们认识的深化，对工业设计的理解，及其 “定义”是不断演进和扩展的。例如，韩国原有的 “产业设计振兴院”改名为 “设计产业振兴院”；英国有 “设计委员会”，日本有 “工业设计促进中心”，但制订政策的是 “国家设计振兴政策”等。我国工信部等十一部门制订的 《关于促进工业设计发展若干指导意见》中，综合考虑了国内工业化程度及人们理解程度等因素，经反复讨论最后确定工业设计是 “以工业产品为主要对象……”但强调了可以向产业链的上下游延伸。这是从当前国情出发，又符合国际理念的定义。实际工作中，定义很重要，但谁都不应该也没有囿于定义。
   纵观科学发展史，有综合—分工（越分越细）—再综合 （渐进的高度细化与高度综合并存）的趋势。现在许多学科、产业的边界已经模糊了。就像我国古代有 “天人合一”思想，经过时空漫长的分分合合，现在提出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一样。工业设计的性质决定了它是一门覆盖面很广的交叉融汇的科学和产业，涉及众多学科的研究领域；它像工业社会的黏合剂一样，把原本相对独立的学科、技术联系起来，相互交融，为达到某一特定目的 （比如新产品）而进行的集成性创新活动。我们认为，工业设计就是BBC写给大众的设计史 《大设计》中的设计。工业设计的基本理念和方法，对现在 “分工”的各类设计包括工程设计都是适用的，甚至是必须的，现在建筑业设计表现尤为明显。乔布斯本人的知识面如何不甚了解，但他爱好广泛、天赋和想像力是超级的，再加上身边艾弗等超级工业设计师这样 “黏合”、 “融合”高手，才使其在工业设计发展史上登顶高端。
   国家 “十二五”规划中有句重要的话： “加快发展研发设计业，促进工业设计从外观设计向高端综合设计服务转变。”外观设计是工业设计相对容易做的，也是引进初期至今做得较多的创新，显然这不能适应调整产品结构、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需要，必须按国家规划要求也进行一个 “转变”，同时使人才素质、设计水平都在质量和数量上来个 “升级”。所以，要成为工业转型升级的助推器，工业设计本身必须转型升级。什么叫 “综合”、 “高端”、 “服务”？我们要抓紧研究，苹果公司应当可以作为一个“参照物”。
   现在，国内许多产品和一些企业通过设计创新改变了面貌。但令人困惑的是，企业自己介绍、媒体报道往往只说 “研发”、 “技术创新”、 “创意成果”，而不说 “设计”。希望全社会讲 “设计”、用 “设计”、叫响 “设计”这个关键词。
   第四，苹果公司是 “一把手”懂设计、抓设计，并以设计为龙头，把其他带动、组织起来。引用乔布斯两段与众不同的思路和做法： “苹果的药方不是消减成本。苹果的药方是要用创新走出当前的困境”； “当苹果造出Mac苹果机的时候，IBM正在投入至少超过100倍的资金进行研发。这不是钱的问题。这和你的人，和怎么领导他们，和你对此理解多少有关”。企业一把手对 “设计”、 “脱困”、“人”、 “领导”的看法和做法，显然所起的影响、作用与几个设计师的呼声是不可比的。 “将熊熊一窝”，乔布斯 “雄起”，苹果 “雄起”了。
   说得远一点，1951年3月日本松下幸之助先生从美国考察回国，一下飞机就讲： “今后是设计的时代”，而当时日本正值经济混乱，人民生活很苦的阶段，松下的眼光非同一般。2011年底，广东省经信委代表团考察日韩回来对我讲，索尼、三星一把手重视设计创新，分管设计创新的副总直接对一把手负责。我国大企业一把手重视设计的当然也有，比如海尔的张瑞敏、联想的柳传志、吉利的李书福等，但是太少了。所以，在第110届广交会上，荷兰设计师Hoven引用美国工业设计师协会CEO的Roux的话说： “中国企业需要更多懂得设计的领导。”外国朋友都为我们着急，我国企业领导人真该重视工业设计了。

Ⅱ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应该最有利于设计创新。政府调控和市场驱动 “两只手”都要加大力度。

   2011年12月19日，温家宝总理在苏州工业园区视察时说，研究成果必须实现产业化。如果成果获奖摆在那里，就只是一个花瓶。科技人员的创新和发明需要企业的支持。中国要有 “乔布斯”，要有占领世界市场的像“苹果”一样的产品。温总理这段重要讲话，简明地指出了我们创新的问题、路径和希望。
   在今年3月的全国人大会上，有代表对国外有人妄言 “中国人不会创新”，提出了有力的批驳。也有代表指出，我国环境不改善，就出不了 “乔布斯”。前面不友好的谬论，且当促进我们创新的反面警言；后面代表提出的 “环境改善”问题，值得重视与改进，这确实关系到我国能不能出乔布斯式创新人物和苹果式的企业。
   从根本上说，我国要建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尽管目前还不够健全完善，但已在近20年经济社会建设、应对国际经济危机、让全体人民受惠以及成为世界第二经济体、外汇储备3万多亿美元等方面，无疑起到了巨大的推动和保障作用，为世人所瞩目、所称道。我们只要坚持继续深化改革开放不动摇，按照 “十二五”规划提出的改革任务，加大攻坚力度，推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的改革，特别是在企业建立和完善现代企业制度（比如乔布斯曾被自己创办的公司免职一事颇值得思量），就一定会为经济社会发展包括设计创新注入新的活力和动力。我们对我国未来的体制力量应该充满信心。
   具体来讲，如前文所述，我国设计创新的 “大环境”已有很大改善。自温总理2007年2月做出 “要高度重视工业设计”的重要批示后，国家在规划、政策、组织领导等方面对工业设计做出了一系列促进举措，现在全国工业设计发展的形势是前所未有的大好。但是，竖比是 “喜人”，横比却是很 “急人”。我国工业设计发展与转变我国经济发展方式、工业转型升级的需求还有很大差距，与发达国家差距就更大了。急起奋追，不等于急躁冒进。因为 “乔布斯”是呼唤不来的，“苹果”树也不会栽几个月就结果实。要精心培育大小 “环境”，把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创造力持续不断地充分地解放出来。从设计创新所需条件而言，应该有：
   第一，现行政策要细化、要落实，要在实践中不断完善。工信部把工业设计列入生产性服务业，发改委列入高技术服务业，科技部列入现代服务业，都很适当，都是重点发展的服务业。国家相继初步制定了一些政策措施，但存在上下一般 “粗”的问题，往左右往下面不够细化，难以兑现。普遍的是融资难，连申请知识产权渠道都不畅，保护就更差。广东省经批准试点评定工业设计师，效果很好，两年过去了，有关部门还没有下文。工信部在 “若干指导意见”发出后，除了专题进行新政策研究外，开始启动相当于国外总统奖的 “工业设计优秀奖”评定工作，举办了全国各省市经信委领导参加的工业设计研修班，对市场发育起了很大推动作用。
   第二，整合设计资源，建立设计创新体系。目前，我国设计队伍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个头不大，力量分散，人员素质不够高，而且多数处在 “体外循环”的状态。要建立设计创新体系，使之成为国家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必须对现有设计资源进行整合。比如由于受计划经济体制影响和历史的原因，工业设计现在分为艺术型和工科型两类，这两类就应该结合、整合；各类工程设计型院所是一支很大的力量，现在也在转型升级，也应该打破界限，进入资源整合；还有一些其他类型设计，都应该交叉融合，形成 “麻绳效应”的设计力量。更重要的是，设计力量要与其他产业对接，互相服务，互相促进，为转变我国经济发展方式起引领和推动作用。为此，应该像英国、日本、韩国等发达国家那样，或成立国家设计委员会，或成立统一的设计振兴院，或在政府部门内设置有关设计的部、室，统一制订规划、政策，整合协调社会设计力量，以取得叠加融合的倍增效果。
   第三，开放办设计，充分发挥市场化、全球化的作用。不要说发达国家有200多年的设计史，就包豪斯学校至今已有80多年。从包豪斯到乔布斯进行研究，但不能完全以发达国家几十年前的工业设计概念、站在他们几十年前的脚点上来着手为当今我国工业转型升级服务。我们要发挥中国悠久文化财富的优势，从我国现阶段国情出发，同时要具备时代精神和全球眼光，不但对内开放，聚集设计力量，而且要对外开放，与世界资源交流，互学互补。比如我们当前工业设计的主要对象是工业产品，但也不局限于工业产品，可以在不同级别、不同领域开展设计工作。比如巴塞罗那、首尔、迪拜等城市当地政府与设计产业联手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别具一格的城市环境，我国上海也进行了类似的改进。特别是设计教育，如果我们还基本停留在20年前引进工业设计时的一些教育内容、方法，不但适应不了当前的需要，而且会贻误我们今后几年、十几年的时光。现在，许多国外设计公司来国内开展业务，我们一些设计公司也在国外建立了公司，这都有利于设计产业的取长补短。唯此，合作交流才能提高我们的设计水平，才有助于实现设计使人类生活更美好、使地球家园更美好的宏愿。
   第四，构建和完善创新文化，使每个人、每个单位的创新潜力释放出来。我们常说，设计无所不在，人人都可以成为设计师。一是说设计并不神秘，二是指创新是人的天性。中国人勤劳、聪明是世界周知的，可是外国人批评我们的学校是要学生 “死记硬背”， “把学生的棱角磨掉”。若是，这只是问题之一。比如说创新会有风险，会有失败，怎么对待？我们对失败者不应嘲笑，而应谅解、帮助；失败者自己要不惧失败，把失败变为成功之母。乔布斯一生经历了多次失败，但由于他善于 “悟败”而终获成功。
   因此，促进设计创新，除了观念、政策、人才、教育、培训、交流等以外，还需要有个统领的条件和环境，就是创新文化，也就是要有创新所必需的风气、氛围和舆论，甚至包括必要的法律法规。目的就是使创新者能像春天里的百花一样可以自由绽放，像鸟儿一样可以自由飞翔，放声歌唱。
   做到这些并不容易。由于我国较长封建社会的影响，中华传统文化中有些是不利于促进创新的。我们如何做到该扬弃的扬弃，该发扬的发扬；该有统一意志的有统一意志，该有个人自由的有个人自由，真正尊重、爱护、发挥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是非常必要的。虽然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但我们要在深化改革开放中探索前进，以人为本构建和完善创新文化，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保障、推动创新的巨大力量。(中国工业设计协会会长 朱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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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包豪斯到乔布斯（上） 6月13日A2版
A.包豪斯：集成、开放、包容B.乔布斯：极致、专注、先知C.启示与思考
   ■如果不重视工业设计，21世纪我国将成为落伍者；越早重视工业设计的地区和企业，会越早得益。
从包豪斯到乔布斯（中） 6月14日A2版
   ■企业重视工业设计是关键。工业企业和设计企业都要转型升级。全社会要叫响 “设计”两个字。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应该最有利于设计创新。政府调控和市场驱动“两只手”都要加大力度。
从包豪斯到乔布斯（下） 6月18日A2版
   ■用系统科学指导设计创新，让设计师插上智慧的翅膀。
   ■工业设计发展方向、道路、目标和当前服务的重点产业、重点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