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产业的前世今生
稿件来源:本报讯
日前在景德镇开会,参观了几个制瓷企业。因是首次接触陶瓷产业,多有收获,虽是初浅皮毛,但也记下来,与读者分享。 陶瓷制造是古代中国对世界的贡献。据考,我汉民族制陶早在夏商时代,就有资料记载;制瓷则发端于东汉晚期,有数千年历史。 中国陶瓷与茶叶的产业命运非常相似,大多经历过繁华鼎盛极尽荣宠,又一落千丈跌入谷底,再百转千回悄然崛起。半年前,春茶上市时节,我曾在本栏目写过一篇关于武夷山红茶前世今生的散文,题为 “一个产业的自我救赎”,于是再度以类似的叙述,交代另一个产业的旷世传奇。陶瓷和茶叶的故事之相似,大多可以沿一条线索讲出来: 先是最具竞争优势的巅峰状态。原材料高岭土就在景德镇,烧制技术秘不传人,产品从高端覆盖到低端,官窑比央企还牛,品牌名震天下,由北宋某皇帝将自己的年号 “景德”赐为镇名,而原名 “昌南”则演译为英文国名。大量出口,在中外上流社会以无瓷不雅引领风尚。17~18世纪,中国瓷器在欧洲既是名贵的日用器皿,也是时尚的艺术珍品,颇受上层名流欢迎。那时中西瓷器交易额之巨,仅次于丝茶。仅在1753年,英、法、荷、丹麦等国的5艘商船运回欧洲的中国瓷器大约就有100万件。而换回来的是堆积如山的白银,贸易顺差顺得不能再顺。 盛极而衰。与正山小种际遇相同的是,景德镇在清初康熙年间也来了一个洋间谍。这位法国传教士,中文名叫殷弘绪,在景德镇住了10年左右。他不但传教,还搜集当地社会政治经济人文等等情报,特别是用心于陶瓷的制作技术,然后向他的组织上详细汇报。后来流传于世的铁证,是他整理写出的两份共三万余字报告信。 教会也没闲着,马上就把我们景德镇世世代代口传心授秘不示人的技术秘诀,公开登报。于是,景德镇瓷器的制造秘密被完整地介绍到欧洲,没收到一分钱的专利费。不仅如此,这位传教士回国后,把耳濡目染悉心偷学的景德镇制瓷技术,亲自操作反复试验,最终烧制出类似景德镇式的硬质瓷器。 与此同时或更早世纪,我周边邻近国家、阿拉伯国家业已从中国学得陶瓷制作,慢慢发展自己的制瓷业了。 19世纪到20世纪上半叶,中国先是受西方列强欺辱掠夺,积贫积弱,后是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景德镇陶瓷生产也停滞不前,仍是传统手工业形制。而此时西方制瓷业借助工业革命带来的动力即物理化学方面的科技进步,以及帝国主义侵略掠夺而来的巨额财富支撑,快速发展起来,其规模设备技术市场管理等等方面均已有现代企业的特质,具备了很强的竞争优势。 此起彼伏的态势,在新中国成立后有所好转,但景德镇陶瓷产业仍然走过了一段非同寻常的崎岖路。社会主义合作化及国有化后,景德镇出现代表性的十大国有陶瓷厂,按计划经济方式渐入现代工业历程。 经历了光荣和激情燃烧的岁月,在上世纪的最后十年,陶瓷企业又陷入了制度变迁的阵痛中。在走向市场岁月里,景德镇国有企业步履维艰,大多濒临破产。当庆祝改制的鞭炮声响起,一个个陶瓷大厂顷刻间如同瓷瓶跌落在地,化为成百上千个私有小作坊。产品陈旧、价格低廉、人才流失、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内外交困元气大伤的景德镇陶瓷,如何与福建、广东等沿海的市场劲旅竞争呢? 景德镇的悄然崛起是在近十年,特别是在2008年以后遭遇国际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衰落冲击,国内许多产业都在下滑的背景下,景德镇陶瓷仍逆势而上,保持了快速增长势头。 那么景德镇陶瓷的经验是什么呢?我不了解情况,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只能谈一点触景生情的感想。一个企业要在市场环境下做成功,固然需要一定条件,硬的有投资、产品、人才、市场,软的有技术、管理、文化、品牌等等,但一个区域里的产业要做起来,需要什么呢?在中国现阶段最为重要的是来自政府的推动力,包括中央政府及地方政府。景德镇陶瓷受益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在政府规划支持下进行大规模工业园区的建设,使退城下乡之后的景德镇制瓷优势重新聚集起来。1994年省级 (现已升为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园区成立,十年后又建成景德镇陶瓷工业园区,这是目前唯一一家通过工信部审批的陶瓷产业基地; 二是政府搭台唱戏,重塑景德镇陶瓷国际一流品牌形象。 “景德镇”的商标曾无偿公用,以致良莠不齐鱼目混珠。自2004年起,政府主办“景德镇陶瓷节”,后成为 “中国景德镇国际陶瓷博览会”,让世界聚焦瓷都,成为全球标杆性的陶瓷盛会,同时也成为展示和推介景德镇陶瓷品牌的大舞台。 三是积极给予优惠政策的支持和相关活动的鼓励。比如御窑厂遗址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又如数家单位以景德镇手工制瓷技艺,获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企业和单位;再如命名和认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等。值得一提的是,已经完成公示的第六届国家工艺美术大师评选活动,由工信部等8个国家部委及联合会协会联合举办,标准严格,程序公正,受到业界大力追捧,也起到了搭建一流领军人才天梯的独特作用,鼓励埋头创作,对于浮躁的现世风气亦有警醒劝导之功。 (杨 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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