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题为 《百姓生命安全该谁负责？》的举报信近日在环保部门广为传阅。举报信称， “有一个单位把攀钢二基地炼铁厂烧结烟尘灰 （大概有几千吨）全部拉到经久水泥厂里面露天堆积，听说这些灰里面含有重盐和少量铅等重金属。”
   为一探究竟，记者近日来到四川省西昌市的经久水泥厂 （又称 “航天水泥厂”）。一眼望去，千余吨的褐色烧结灰未经处理直接堆放，风吹灰起，刺鼻味道迎面扑来。在堆场旁边的井口没有井盖，一些黄色的泥浆在井口边盘旋，往下看，离地面只有几米的一条灌溉渠哗啦啦地流向下游数万亩农田。
   灰渣是谁堆放的？和攀钢是什么关系？攀钢作何解释？环保部门是否作为？一系列问题的答案在采访中被一一揭开。烧结灰，这个原本需要花钱处理掉的废物，如今成了钢铁行业的盈利品。作为 “循环经济”，这也无可非议。但仅是一卖了之，不论去向，污染了环境，则不仅仅是一个企业的问题，而是行业层面亟待规范的大事。
   灰渣之来
   灰渣从哪里来？
   在灰渣堆放现场，记者通过与当地村民宋启贤攀谈了解到，企业用5吨级载重的卡车每天往返两三趟，到此倾倒烧结灰。每次倒的时候都会扬起很高的尘土。有的时候，这些烧结灰还会自燃，味道非常大。
   “大家都知道这灰是有毒的。”宋启贤告诉记者，他在这边看场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他来的时候这些灰就已经堆在这了，之后越来越多，不停地有车运过来。具体是哪家企业，他也只是听说灰渣来自攀钢二基地，即攀钢集团西昌钢钒有限公司 （以下简称 “西昌钢钒”）。这与举报信的内容吻合。
   西昌钢钒离灰渣现场不远。远远看去，在企业上方空气浑浊，烟雾弥漫，厂区附近环境与西昌市区大相径庭。企业的人告诉记者，这是 “烟雨”，主要是由于 “氨逃逸”造成。
   记者从凉山州环保局了解到，氨法脱硫是目前该企业在规划环评中设计的主要工艺，这个脱硫工艺目前也是比较先进的。但由于实际入炉的原料浓度较高，氨法脱硫效果并不理想，加之企业所处山区地段，造成了大气污染，企业因此已经被国家环保部挂牌督办，目前正在积极整改。
   凉山州环保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该企业已投入2.2亿元整改，准备将脱硫工艺由原来的氨法脱硫变为干法脱硫或半干法脱硫。
   对于灰渣问题，凉山州环保局表示并不知情。该负责人说，这些灰渣不属于危险固废。但他同时坦言，“肯定是有毒的”。他强调，环保部门将对攀钢烧结灰堆放问题进行进一步调查，并提出整改要求。
   记者拿到的一份 《攀钢集团有限公司 “十一五”结构调整规划变更——西昌钒钛资源综合利用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显示，该项目烧结灰年产量为15.84万吨，利用量为15.84万吨/年，利用途径为 “返回烧结配料，自循环”，利用率应为100%。
   事实并非如此。西昌钢钒物流中心物资供应室主任高登超告诉记者，企业2011年底试生产的时候，烧结灰含钾浓度低，基本用于回炉。之后当钾含量超过30%时，就考虑到了外卖。据了解，含钾的灰渣极易导致高炉壁腐蚀，反复使用又使得铅等有色金属杂质和氟、氯等非金属杂质被强制性带入炼铁流程，对高炉的使用寿命和钢铁的质量都有一定影响，同时还增加炼铁煤（焦）的能耗。
   高登超告诉记者，到目前为止，总共大概有2300吨灰渣被卖出。至此，事情已基本清楚。西昌钢钒相关负责人也对堆放在经久水泥厂的灰渣表示知情。
   那么，是谁把灰渣堆放在那儿的？为什么要堆放在那儿呢？另一家公司浮出了水面，即云海资源再生利用公司 （原攀枝花海峰钒钛公司）。
   附近村民告诉记者，据说这些灰渣是这家企业从西昌钢钒买来后堆放在这里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西昌市环保局此前已要求该公司在今年6月30日前清走堆放在那里的烧结灰，但迟迟未见行动。
   灰渣之去
   为啥灰渣去了云海资源再生利用公司，却又被遗弃在水泥厂的空地上？这还要从今年3月份的招投标说起。
   提到招投标，还有必要 “科普”一下烧结灰的价值。烧结灰确切的名称是烧结除尘灰 （又叫烟尘灰），是钢铁企业在炼铁过程中产生的烟尘，其当量直径小于1微米，是钢铁企业排放的主要污染物。但由于其富含氧化钙、氧化钾、氧化钠、铜、铅、三氧化二砷等金属和化合物，回收再利用价值很高。
   高登超告诉记者，西昌钢钒逐渐意识到烧结灰资源是有价的，于是决定通过招投标办法处理烧结灰。当时有6家企业参与投标。价格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最高的价格达到880元/吨。云海资源再生利用公司最终以620元/吨中标。
   那么，云海资源再生利用公司为何高价买进却又随意堆砌呢？记者几经辗转，却未联系到该公司负责人。
   西昌钢钒环保部的梁先生告诉记者，由于该企业资质的申请手续尚未办完，所以要暂时将灰渣堆在那边。按照西昌钢钒的说法，灰渣啥时候被运走并处理掉，要看云海资源再生利用公司的 “进展”。
   按此推测，灰渣污染的噩梦还将继续，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那么，是否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是否有其他企业或者其他的办法可以将它立刻处理掉？
   据高登超透露，当时参与投标的还有一家公司叫火凤凰公司。他们之前负责攀钢总部的烧结灰处置。可是该企业投标的价格只有60元/吨。而且，该企业位于攀枝花市，来回运输灰渣还存在运费问题。
   记者辗转联系到了火凤凰公司的相关负责人。该负责人表示，公司与攀钢此前一直有合作，最初的烧结灰价格5元/吨，短时间内逐步攀升到企业无法承受的购买成本。作为当地招商进来的循环经济示范企业，该公司已经完全没有利润。为此，企业目前已经中止了与攀钢的合作。
   此后，火凤凰公司提出了两种合作方式的建议：火凤凰公司以现有的专有技术、专利技术和已建成的生产线、厂房、土地等投资入股，攀钢集团以原料入股进行持股或控股；火凤凰公司自主知识产权所占股份和攀钢集团烧结灰所占股份相互对冲，互不计价，由双方委托有资质的评估机构对火凤凰公司现有投资进行评估估价，根据估价结果攀钢集团可进行控股或非控股性投资。
   而对于上述建议，攀钢资本运营部在2012年12月18日的回函中表示， “这两种方式均是以我公司所产生的烧结灰是否作价来划分。由于烧结灰每年的量和售价均在变化，操作难度大，并无法满足监管部门的要求；同时目前我公司所产烧结灰的量不足2万吨，达不到集约化发展的要求，实现我公司战略发展目标也有差距。因此，我公司认为现阶段建立股权合作关系暂不具备条件，待我公司烧结灰量达到一定规模再研究股权合作事宜。”
   至此，火凤凰的线索再次断掉。西昌钢钒的烧结灰何处去的问题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记者所知，在国内，这并不是个案。统计显示，2011年我国钢产量6.68亿吨，日烟尘量为2800~3500吨，排放量巨大。如不能及时处理掉，烧结灰将开始随风飘散，渗入地下，污染空气、土壤和地下水。
   业内专家表示，循环的 “经济性”已经被社会所认知，但在实际操作中，要切实做好能耗企业与绿色企业的项目对接，还需要建立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和氛围，需要相关部门给予必要的引导和规范。而且，作为大企业，特别是央企，要真正履行企业的社会责任，而不能为了眼前利益放弃应有的担当。(本报记者 司建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