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钢的琴
稿件来源:本报讯
2011年哪部电影最赚口碑?据说是 《钢的琴》。在沈阳铁西某座废旧老厂房里拍出的一部低成本小制作片子,主角是老工业基地中的下岗工人,他们的无奈与失落。 黑色幽默、笑中有哭,这种接地气的东西,是很具艺术感染力的,特别是共和国一代产业工人在近几十年的陷落遭际,所展示出的悲剧命运,是能够在最深处打动人心的,所以我的左中右政治立场的朋友都说好。 但是,静下心来才发现,凡是能发出声音,并且足够大,那都是知识界的主流声音。而社会底层、广大工人的声音,是没有主渠道传播的,即便是对一部关于工人生活电影的评价,也全是别的社会阶层的意见。我本人做了近30年产业经济媒体,当年报纸是订到企业班组的,后来我们只为企业高管服务,因为他们决定给不给我们广告费。工人没这个权力,他们退出了主流媒体的视野。许多年了,每念至此,内心备感煎熬。 主流渠道不通,好在网络日益发达。日前在网上读到一篇 “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的好文章(比目前中央媒体走基层好得不知多少倍):一位大学生在刚刚结束的暑假期间,用一个月的时间在广东东莞市管城区的一家日资电子厂做工,并将每日的体验和活动记成日记,以 《“潜伏”在工厂的日子》为题,发在网上。 之所以是好文章,其一,真正下基层,在工厂做工一个月,显然比走马看花的记者强;其二,绝对好作风,本来就是学生,没有那么多浮躁娇气;其三,文风值得称道,简约真实,读来如临其境。 那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企业,常年大量使用廉价劳动力。住得简陋,吃得粗糙,生活条件艰苦,自不用说,这是做工人吃得起的苦。简单培训三天后,就正式上生产线了。 …… “这个工序最不好做,眼睛都快看瞎了,好痛啊,甚至想辞工不干了,太伤眼了”,日记中多次提到在生产线工作时眼痛,疲倦。工人收入一般由两部分组成,基本工资+加班费。 “本厂的工资算是比较高的了,因为加班时间比较多一点,而计时工资劳动力主要靠加班提高收入,底薪是规定的1100”。 “因为底薪低得可怜,根本无力抵抗通胀带来的生活压力,为了养家,只能 ‘被自愿’加班。在他们的工资中,加班费的比例超过50%,有的接近70%。” 不身处其境是不能体验个中滋味的。这位大学生打工日记中用了很多篇幅记述与工友的关系,特别是对车间管理人员 (工头)所费笔墨颇多。 …… “又干那道工序,好困,眼睛好痛。中间有几分钟货没有上来,打了个盹儿,被监工发现,跑过来使劲在我旁边的台面上拍了一下,还唠叨了几句,真倒霉! 这里的空气令人窒息。” 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圈在了一个十分狭窄的圈子里,日复一日,生活已经简化到干活吃饭睡觉,精神麻木了,情感生活也退化了,只是纠缠在眼下。想来这工头也是底层工人与资方联系的惟一纽带,他们之间的怨怼缠斗,其实就是非表面化的劳资冲突。 日记中记述了一个贵州籍工友的情况。 “他今天离开,但已经身无分文,只能等待劳务派遣公司发那十几、二十天挣的微薄工资,可是连给派遣公司打电话的钱都没了,我也就顺便帮了个小忙。 他尚未中专毕业,这两年中专生涯什么都没学到,钱倒是花了几万,为了混个毕业证。他总是说:‘浪费我的青春’,他还没有成年。 在他眼里,进工厂打工没有自由,而且非常累,所以他有回家种烟的想法,虽然干农活累点,但是比较自由。看来,自由在这个94后心里的地位不低。” 说起来,自由在这些打工者那里,是很昂贵的。曾有一帮国外的小学生,做了一个关于自由的实验。第一个小组,拿出了5个颜色不同的盒子,请老师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于是老师选择了粉色盒子。然后,他们又拿出5个颜色相同的盒子,让再选择,这次只好胡乱拿一只。这个关于自由的实验叫“选择”,说明在有限的条件下,自由是相对窄小的。 实验在继续。另一个小组做了个游戏,让老师及两位差生站到讲台前,然后让另三位同学挑选和自己一起解题的人。告诉第一个人,这道题很难,他于是选择了老师;第二个人被告知,差生甲已提前拿到标准答案,于是他选择了差生甲;轮到第三人时,差生甲与差生乙同时张开手,原来只有差生乙手里有标准答案。最后第三人胜出。这个实验的命题叫:没有真相就没有自由。 第三个小组的实验对象是小仓鼠。因为先前每次去吃奶酪都碰了鼻子,所以它转而去吃不大喜欢的面包。之后,即使撤去障碍,它也不再去吃最喜欢的奶酪了。这个实验证明了:自由的限度是在人的认识中。 在流水线上的工人,因为生存而来,迫于生计做工,他们可能的选择非常有限,因此他们的自由和幸福也是相对的; 因为信息的不对称,认识能力的有限,往往难以得知真相,所以他们有限的选择也是被动的,甚至被资本意志操纵的; 过去几十年的经验或习惯束缚住了他们,所以往往是80、90后的年轻工人才偶有不同寻常之举。 目前,各级政府当务之急是解决老百姓的幸福感。中国现有两亿农民工,其中三分之二强是青年工人,他们的遭际和诉求举足轻重。梁启超曾说:少年强则中国强。而以笔者愚见,当今中国,工人安,则天下安。(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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